聽導時提到的一個問題:《墨竹譜》是不是課子教材?
就個人零零落落的文言理解,名義上不是,但實質上是。雖說《墨竹譜》未談畫技細節,沒示範枝、葉、坡、石該怎麼下筆、怎麼畫,也不是吳鎮發下讓兒子描摹練習的畫稿,但於卷首寫明是為佛奴而畫,且花兩頁紙抄錄蘇文,不也是透過蘇東坡描述文同畫法的文字,闡述吳鎮本人的作畫理念?
就個人零零落落的文言理解,名義上不是,但實質上是。雖說《墨竹譜》未談畫技細節,沒示範枝、葉、坡、石該怎麼下筆、怎麼畫,也不是吳鎮發下讓兒子描摹練習的畫稿,但於卷首寫明是為佛奴而畫,且花兩頁紙抄錄蘇文,不也是透過蘇東坡描述文同畫法的文字,闡述吳鎮本人的作畫理念?
吳鎮所抄蘇東坡《文與可畫篔簹谷偃竹記》一文,前大半段
- 說明得自文同的繪畫理論
- 需細細觀察欲畫之物,達到爛熟胸中的程度,比方畫竹,要先有成竹在胸,然後,像老鷹捉兔,精準地一氣呵成。
- 援引蘇轍文字闡揚繪畫理想
- 庖丁、輪扁皆專擅一藝,做到極致,解牛之道通於養生、斲輪之理同於讀書。像墨竹之於文同,亦有超越物象的道理寄託其中,且這道理可為觀畫者察見感知,畫到極致,追求豈只形似,更在精神、在意韻。
- 所引典故,恰突顯畫藝傳承的難處
- 有趣的是,庖丁解牛、輪扁斲輪的故事,尤其是後者,放在吳鎮《墨竹譜》卷首這樣的脈絡下,也間接點出教與學的瓶頸。學藝,不分解牛、斲輪、繪畫,無不需要漫長時間才能磨出技術、提升境界,但即使前有古人,如輪扁所說,文字形容得再具體,不過是前人糟粕,即使親如父子,箇中訣竅亦是無法言傳。
- 藉蘇東坡本人見證,揭示習畫的另一門徑
- 蘇東坡說:「子由未嘗畫也,故得其意而已;若予者豈獨得其意,并得其法。」由此可知,蘇轍不能畫,但他能從文同墨竹領會畫中意趣,而蘇軾能畫,即使畫技不能言傳,也可藉文同墨竹學得畫法。按此推論,像我這樣不會畫的人,看《墨竹譜》可窺得吳鎮畫中意趣,而佛奴這樣能畫*的人,看了吳鎮為他畫的《墨竹譜》,豈不該能進一步從中學到吳鎮畫法?
- 強調勤習的重要
- 蘇東坡有得自文同的畫法理論,更親眼見過文同墨竹大作,但即便如此,蘇東坡坦言,他於墨竹一藝是知其然、知其所以然,卻仍心手不應不能然。何故?操之不熟、不學之過。所以,抄錄這段文字,也是再以蘇東坡為例,勉勵佛奴勤加練習。
吳鎮所抄蘇東坡《文與可畫篔簹谷偃竹記》一文,後大半段羅列與文同的一些往事:
- 文同畫竹,本來也不自以為矜貴,但後來求畫的人多了,文同不勝其煩,一次煩到拿人送來的縑素丟地上,說要拿這些布來裁做襪子,結果這話傳了出去,就成了外人話柄。
- 之後文同寫信告訴蘇東坡,他已向人宣傳,說東坡墨竹和他一脈相傳,不必捨近求遠,直接找蘇東坡求畫即可,讓他坐等襪材;文同信末並題詩,說要拿一段鵝溪絹畫萬尺長竹。蘇回信說,畫萬尺長竹得要用到250匹的絹,然後就這250匹絹和萬尺竹,兩人互開玩笑,來來回回打起機鋒。最後文同說,要有250匹絹,他就留著買田養老,並另外寫並畫了幅篔簹竹送蘇東坡,說篔簹竹長數尺,有萬尺的氣勢。
- 蘇東坡曾作篔簹詩送文同,其中一首說,文同所在的漢川那裡,竹子長得到處都是,刀斧向來是不會放過這些竹筍的,猜測兩袖清風又好吃的文太守,看著千頃竹田,大概滿心期待要砍來吃吧。文同收信當天剛好和妻子同遊篔簹谷,晚餐就燒筍子吃,展信看到這首詩,噴飯大笑。
- 元豐二年正月二十日,文同過世。同年七月七日,蘇東坡在湖州搬出所藏要曬書畫,翻出了先前文同畫給他的篔簹竹,掩卷而泣,失聲痛哭
蘇東坡、曹操寫下這些舊事戲言,彰顯蘇文、曹橋兩對好友知己間的親厚關係,為兩人文章添上許多溫度。吳鎮《墨竹譜》也不光是清冷的竹枝竹影、高遠的繪畫理念、正經的處世哲學,畫面留白間隙處,點綴無數吳鎮與佛奴的瑣細日常,從開篇就滿是人間情味。
*盧勇《吳鎮〈竹譜圖卷之考辯〉》:安歧《墨緣匯觀.名畫績錄》曾記竹譜二冊,一冊淡黃為項式舊藏,耿式物(作者推測為吳鎮《墨竹譜》),一冊為佛奴作,商丘宋式物。既有竹譜為佛奴作,應可印證佛奴能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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