偶有機會聽何炎泉老師的演講，一般聽他談書法，最近也看他開始談國畫，覺得何老師相對願意公開談他個人的見解，不只一次在他分享時因為「我也這麼想」感到開心，也不只一次因為他的分享撥雲見日，看到新思路。上月才知道他在《典藏．古美術》開了新專欄「書品」，還沒能找書拜讀，先開篇文章整理相關學習
第341期2021年02月號第130頁〈墨痕：入木三分〉2021/11/11
一直不懂何謂「印印泥」，直到看到這篇文章：「當所有筆毫都能齊心協力……會出現所謂的『萬毫齊力』（[例：宋代黃庭堅《寒山子龐居士詩》中「水流如激箭」的水字]），此時線條看起來格外光潔、飽滿……符合……論書法品質時所提到『如印印泥』的效果……就是點畫邊緣界限的清晰與分明，絲毫不能有開叉或是雜亂的毫毛。要形成非常明確俐落的輪廓線，負責完成邊緣線的毫毛在方向上就必須完全與運筆一致，否則便會出現紊亂不順的毛渣書寫效果」
想起書法學習舊事。一次我的筆怎麼寫怎麼分叉，努力舔筆都無法讓筆劃線條聚攏，卻只見老師拿我的筆蘸墨後在硯台邊緣刮了刮，然後不管長橫撇捺，那枝筆都乖乖做出該有的線條效果！再有一次，老師讓寫宣紙大字，但我怎麼壓手中的的筆，就是寫不出該有的大小，然後見老師拿了我的筆去，似乎也不是特別用力地就寫了個「一」字，嘖，就是比我用力壓了半天的線條厚實許多。技巧功力的差距，不外如是，王羲之在王獻之「大」字加了一點的故事，信有其實！
第340期2021年01月號第120頁〈書品、品書：字要怎麼看〉2022/06/05
原來這篇才是何老師專欄的開篇之作，書法之所以能發展成獨一無二的藝術，他認為大致原因有三：
一、工具特富變化性，毛筆書寫過程容易產生各種不同形狀的線條，蔡邕曾說「惟筆軟則奇怪生焉」。現代識字率雖提升，但西式書寫工具取代傳統毛筆，大眾對毛筆書寫的筆畫線條日益陌生，反而增加欣賞障礙，難似領略其美感；
二、操作者限文化階級，為統治者與讀書人的專屬技能。也因其發展從未考慮普通人，為極小眾的高端藝術，數千年來與一般大眾漸行漸遠；
三、非具象，相對不受限制，具象藝術較易被該物象的概念限制（關於這點，之前看過有人批評書法愈寫愈走入死胡同，並把原因歸咎於書法與文字綁得太久太緊，主張書法應與文字脫鉤……但當下只想，把表意抒情的文字特徵去掉，不文不字、無文無字，還能稱書法乎？不懂）
歷代書家曾作無數品評，本文引米芾《海岳名言》：「歷觀前賢論書，徵引迂遠，比況奇巧，如『龍跳天門，虎臥鳳闕』是何等語？或遣辭求工，去法逾遠，無益學者」。這段話看了很有感，不敢說這些品評於後學無益，但以黃庭堅悟一波三折筆法的故事為例，至少聽過三位老師講何謂一波三折，三人所舉線條相仿，但與船夫盪槳搖櫓的類比詮釋卻各有發散，再如所謂行氣，更記不清聽過、看過多少解釋，迄今無一能記住。所以既有白紙黑字，先記下何老師的幾個名詞說明：
- 張旭觀公主擔夫爭道得筆法，但公主擔夫爭道何指？文中引宋胡仔《苕溪漁隱叢話》黃庭堅解，「公主擔夫爭道，其手足肩背皆有不齊，而輿未嘗不正」，並釋作：抬轎的擔夫過窄路時，無論身體四肢如何扭曲不正，終究還是會保持公主轎子的平衡。換言之，此喻說明筆畫間的張力與單字結構重心
。［20220813］潘信惠老師夏日沙龍演講 @00:21:15，利用有鄰館藏黃庭堅《李白憶舊遊詩》講章法布白時，也引用了挑夫爭道典故，他的說法是：張旭見挑夫挑扁擔要走過人多處，扁擔有時得扛直的走，有時得扛橫的走，得有穿插，因而得悟章法，故書法中的章法，就是看如何自空白中走過去
。［20240629］朱惠良女士在「國寶守護者」課程所說版本，是張旭見公主與擔夫爭道，悟得結字的進退傾(?)讓，聽到鼓吹樂曲，悟得筆法的輕重緩急，見公孫大娘舞劍，又悟得章法的張弛變化。公主的擔夫與人爭道？擔夫與人爭道？公主與擔夫爭道？至今已有三種說法，暈~~
PS1 因為疫情的關係，幾個月沒進圖書館，這才發現這裡的分館已經不見《典藏．古美術》雜誌，但能跨館借閱，還是感謝市圖德政。
PS2 說到品評譬喻，想起之前聽過的故宮兩場演講，一併記下。一場也是何炎泉老師，以Michael Jordan帶球/急停/跳投/三分球進形容米芾《蜀素帖》「上雲衢」句中的「衢」字，但時間久遠，何時哪場演講已不得記憶。
但另一場剛在故宮FB找到，是方令光老師2018/04/17策畫「筆墨見真章」例行展時的公開演講。講到米芾紫金研二帖時，說一幅是林志玲素顏，一幅是他盛裝，不同筆法，盡皆高明。其中「傳世之物，豈可與清淨圓明本來妙覺真常之性同去住哉」的「世」字，據他說有人當他面用台語講這字「歹」，問第一筆起手式「這糊係咧衝啥」？他於是特別以燒胎來形容米芾專家級別的控筆能力，並畫了好幾個車子圖及箭號示意方向，力求說明這幅字為何他說是「盛裝」、其筆法如何精到非常人能及。（話說，雖然我也常看不懂一些名家字畫的高明之處，但通常也只敢心裡想想，當著老師的面說米芾名跡字醜，嘩！）
第342期2021年03月號第118頁〈中鋒：如錐畫沙〉2022/06/05
這裡老師試圖用直白的文字說明為何中鋒用筆會讓線條產生立體感，不過資質駑鈍，這部分科學講解看不很懂。但可以記住關於中鋒用筆
- 何謂？即蔡邕〈九勢〉所說「令筆心常在點畫中行」，如此便能如沈括《夢溪筆談》所提「江南徐鉉善小篆，映日視之，畫之中心有一縷濃墨正當其中，至於屈折處，亦當中無有偏側處，乃筆直下不倒側，故鋒常在畫中」
- 何為？圓厚線條可創造溫潤堅實的量感視覺，加強審美的層次感受，相對而言，扁平單薄的線條容易予人尖銳輕浮、單調泛味的負面觀感
- 難處？一筆而成，無重來描補的修正機會。書寫過程很難一直保持中鋒用筆，書寫方向速度改變時，就容易導致中心的筆尖偏移、線條品質急降，需長時間練習，控筆才能隨心所欲。倘能配合「萬毫齊力」，就有機會寫出高品質線條。中鋒用筆，仍會因書寫者的技巧、審美、涵養等差異，產生高下有別的線條品質
同時文中說明何為筆力？「中鋒用筆的執行成效越好，線條就會顯得越厚重立體，也就是傳統品評中所謂的筆力。」「筆力的形成基本上除了需要中鋒，還包含其他的因素，例如速度、筆奏、墨色、外形等等。」但「儘管中鋒用筆是書法藝術的核心，但肯定不會是全部，例如偏鋒……仍有其一定的地位與所應當扮演的角色」。
關於中鋒用筆在線條中形成的那條線，兩項聯想一併記下：
一、小學畫海報，那時還不會什麼POP，大概都要先框字的外框，再用顏料補滿框裡，若要讓大字更立體，同學教了兩個辦法：一種是在框外部分方向加粗框線，有如背光處的陰影；另一種是在字框內的色彩中間多畫一條線，遠看就有立體錯覺。中鋒用筆形成的墨線中線是自然痕跡，小學畫海報在字中另添的線條，恰是反過來利用這種自然痕跡創造立體視覺感
二、義大利人強調麵要煮到al dente，中間留有一線半生熟的麵芯，不知為何，中鋒用筆創造的層次質感，莫名想起這種彈牙口感
第343期2021年04月號第132頁〈偏鋒：側以取妍〉2022/08/09
偏鋒＝側鋒 ≠ 側筆
偏/側鋒：運筆時筆尖偏向筆畫一側，不在中心線上，筆畫往往一邊充實飽，一邊枯澀偏簿。書法大原則崇尚中鋒，橫豎主為結構用筆，需厚實質感撐起視覺穩固性；然仍需保留部分必要的偏鋒用筆，以使筆畫富有變化
- 楷書收筆多少帶偏鋒用筆，方能獲得理想的筆畫形態
- 偏鋒使用比率低，但往往醒目、成一字精神所在
- 好的筆線條需中鋒體幹搭偏鋒妝點，始得文質彬彬
1.撇：多往左下偏鋒而出，一般不收筆，有消逝散去的感覺，易有瀟灑的審美情趣
2.鉤：出鋒前筆鋒方向大幅改變，暗示一股巨大外力，加上鉤畫的尖銳感，易有較強視覺衝擊，往往成一字目光焦點
3.捺：因量體較巨大，隱含動能更大，易引導視線產生動態美感，常作一字結構中斜向的主要支撐
側筆：下筆時毛筆與紙面處於非垂直的橫斜狀態，無關筆鋒位置，不論毛筆垂直或橫斜於紙面，均可偏鋒或中鋒用筆。但因毛筆角度變化，相較垂直用筆，側筆線條會有較多變化
《歷代書法論文選》錄黃庭堅言「學書端正，則窘於法度；側筆取妍，往往工左而病右」，此段文字點出側筆的問題在容易出現偏鋒，右手持筆者，筆鋒容易偏左，以致字的左邊效果近中鋒用筆，線條品質優於字的右邊
宋以前桌子尚未普及，書家多持紙作書，毛筆不易垂直於紙面。及至書家習於水平桌面作書，毛筆垂直於紙面就變得理所當然，持紙作書慣見的懸腕與側筆便成書家討論重點。例：蘇軾不擅懸腕，黃庭堅和米芾力倡懸腕
第344期2021年05月號第134頁〈收迄：起訖乾淨〉2022/08/09
聽演講時，常聽老師以線條乾不乾淨評說某人某帖的優劣，比方文彭也有書名，但記得某次老師說到他某帖時，就說他線條不如文徵明乾淨。一直以為聽懂了「乾淨」何謂，直到讀了本篇文章，始知聽懂了不過是當時自以為的美麗錯誤 ><!
趙之謙致好友魏錫曾信中曾說，「弟此時始悟通自家作書大病五字，曰『起訖不乾淨』」。
- 起訖：起筆、收筆。乾淨：線條未出現不該有的東西，紙面墨痕皆係書家控制下的表現效果。故點畫光潔的館閣體不一定乾淨，飛白書不見得就不乾淨
- 例：楷書起訖的筆鋒方向變化大，但操作空間有限，若出現非預期的毛渣，代表書寫法無法隨心所欲操控筆毫，不等同於刻意要做出蒼茫渾厚的藝術表現，僅係技巧不足
- 上半部線條修潔光滑，乾淨俐落
- 下半部利用飛白技法產生速度感，使視覺不至於過度沉重。飛白是毫毛在紙面上迅速掃過的技巧，不追求中鋒用筆的圓潤厚重，反要取其扁薄輕快的質感，讓線條帶著鬆隨意的率性。這樣寫出的飛白線條就不是不乾淨，反而達到另外一種乾淨的境界
趙之謙這等書家都要一段時間實踐方能悟通，足見其難。文中說明，趙字多見這類不乾淨的筆畫，但他能藉提高整體線條力量及厚度讓起訖多餘痕跡微不足道，反添欣賞情趣
第345期2021年06月號第108頁〈轉折：方圓剛柔〉2022/08/10
南宋姜夔《續書譜》：轉折者，方圓之法，真多用折，草多用轉（何：此段文字後，繼續推衍真與草的駐、力、滯、遒、勁等技法表現，微妙深奧，難落實於賞鑑品評）
- 轉之線條，重點在圓形順暢不帶稜角方折。行筆時若能中鋒書寫，讓筆尖維持於線條中心、做到萬毫齊力，線條自顯圓潤厚重，反之，筆鋒一旦偏離中心，線條便會扁薄，若有毫毛離開預定書寫軌跡，則會邊緣毛糙或降低線條圓厚度；速度過慢易停滯不順，太快則筆毫易因著紙不牢而偏離路徑、出現偏鋒雜毫，類似開車過彎，過快會偏離車道，甚至翻車。圓轉線條所需的書寫技巧，遠高於平直的筆畫，可用以判斷書家用筆技巧
- 折筆外觀方折且帶稜角，需瞬間大角度改變全部毫毛的行進方向，很容易跑出不聽使喚的筆毛，導致外觀出現不乾淨的線條
文中以趙孟頫行書《赤壁二賦》中的「客」字講轉筆，「出」字講折筆，但未找到老師示範講解的兩字，僅剪同冊所出「客」、「出」兩字暫以替代
- 其中「出」字的賞鑑說明，初讀不明所以，再讀才跟著老師看到四處折角的精彩處：例如以上下兩層分，上層形成折角的兩筆疊加在同一點，下層形成折角的兩筆則未原點折返，而是前一筆寫完後，筆鋒略往下移才折寫後一筆。且不只上下層技法有別，左右亦有不同表現。相較之下，若四折都快捷平整一個樣，雖技法無可挑剔，但易顯呆板，藝術造詣高下有別。
數年前聽過老師演講，主題大致是說故宮十大（若展出）必看的書跡，趙孟頫行書《赤壁二賦》是元代唯一入選者，每次有機會見到，總要在櫃上多看兩眼，但今天讀到這「出」字折筆的賞鑑說明，真覺之前看展都是睜眼瞎。讀到本篇的另一個收穫，是轉筆線條可用以判斷書家用筆技巧這句，前不久也曾和同學說過類似的話，著名書家的行草轉筆，看著總覺得很簡單就轉過去、一點都不費力，但這些年磕磕拌拌學行、學草，深覺轉圈圈的線條學問大，要做到他們那樣游刃有餘，沒下一番工夫，應是難以成就
第346期2021年07月號第108頁〈提按：聚散離合〉2022/08/11
文章首段，對我就是新的學習：晉唐書寫尚未使用桌子，持紙書寫且字體較小，係以捻管轉筆的方式調整筆鋒。提按是桌子出現後才發展出來的控筆技巧，持筆角度更垂直於紙面、字體開始加大，適用持紙小字的轉筆法難以應付，逐漸發展出提按之法，作用在控制毫毛的聚散離合，以調整筆鋒位置。
-按：按筆往下，筆毫隨之發散鋪開，線條加粗，此時仍需注意中鋒使用，否則線條會扁薄無力
-提：難度提高於按，提筆時點不易掌控，書家程度往往由此分出高下。因毛筆筆毛有彈性、呈椎形，加上墨水吸附產生重力，提筆可瞬間將離散的筆毛向中心聚合、立即調整筆鋒位置，在書寫速度較快的行草中運用最廣
文中利用祝允明《書七言律詩》「解」、「晝」（故宮網頁釋作「畫」）二字說明提按。何老師那場演講提到的十大必看書跡，時代最晚的書家就是祝允明，忘了是挑哪幅祝字，現在想來，可能就是這件。
讀後疑問：捻管轉筆不知實際書寫時如何實踐操作？小時候看老師用硯蓋舔筆，捻管幾次轉筆，就能順利聚攏筆尖毫毛，但這招我始終沒學會，依樣畫葫蘆在硯蓋捻管轉筆，但最後總是靠刮硯池邊緣才能把筆鋒束攏。老師的捻管動作，會不會就是晉唐人用的轉筆？好奇
第347期2021年08月號第120頁〈頓挫：奮戰不懈〉2022/08/14
溥儒課徒畫稿：用筆之法有四字，起伏頓挫。起是將筆輕提，伏是將筆重按，頓是將筆停住然後再下，挫是將筆轉變然後再下。其《寒玉堂書畫論稿》：運筆使轉之法，畫出於書，非二本也。
- 起伏即提按，前者描述毛筆的上下，後者強調手的動作
- 頓挫言毛筆在紙上的運動方式、控筆技巧，頓是走走停停的行進狀態，挫指筆鋒轉向前進的迂迴模式
書寫筆尖旁偏時，常藉頓挫將筆尖拉回中心線，可經書家修飾，將頓挫隱藏在線條中。但線條若因頓挫用力的時間、大小、方向改變外形，而為觀者察知，如此，會隱約像有障礙物阻擋其前進，需不斷變換行進方向，從而聯想到突破逆境的奮力不懈。在碑派書法中，頓筆往往混合挫筆表現，以兼具力量動勢、豐富造形變化、提升線條質感
文中引沈周《化鬚疏》「地」字末筆橫臥鉤講頓筆，「跡」字末筆捺講挫筆
-頓：頓是一段段推進，猶如突破一道道關卡，或似碑刻製作時在石面上運刀的節奏原理，也被稱為節節前進筆法
-挫：轉折筆法的角度較大，改變方向的力量感更強；反觀挫筆，是由一連串角度較小的轉折組成，視覺強度不及轉折，但連綿不斷
書法品評文字常因省略主詞、口傳心授難透過文字記述，產生許多灰色地帶。文中舉兩例：
1) 何紹基跋《張玄墓誌銘》提及包世臣寫北碑，「余以橫平豎直四字繩之，知其於北碑未為得髓也」。何炎泉老師引用其老師陳宏勉先生1998年說法，指何紹基與包世臣寫北碑最重視執筆法，執筆法也是二人最大差別，包強調運指，何則使用回腕高懸法（見左圖：湘博吳儁《何蝯叟顧祠春禊圖》），使用回腕高懸法「由於整條手臂都處於緊繃的狀態，便無運指運腕的問題」，故橫平豎直四字係指手臂水平、毛筆筆直，無涉書法線條
。不過問過我的老師，他向師公習得回腕法，也曾公開示範，經過這麼多年的實踐，他的說法並沒有手臂緊繃。若橫平豎直真指執筆姿勢，除非能確定北碑書家實際是以回腕法寫碑和摩崖（我自己很懷疑，因為按何老師前說，當時非在桌上寫字），否則如何能以此姿勢作標準評包世臣姿勢不對？若是指何紹基利用迴腕法寫出他理想中的北碑線條，這比較標準不應是他自己以回腕法寫出的線條vs包世臣以運指法寫出的線條，如何能以回腕法作準繩評價包世臣？之前聽何炎泉老師不只一次分享過，但迄今不懂
2) 金石氣泛指與金石銘文有關的審美特徵，可能是澆鑄的渾融、鐫刻的銳利、侵蝕的漫漶、金屬的深刻、石頭的崩壞，每個人用金石氣三字可能有不同意指。我想，這段註釋的意思是：金石氣三字，一個名詞，各自解釋
第370期2023年07月號第92頁〈逸韻有餘，得筆不足：蔡京《宮使帖》〉2023/09/29
【新學習】
-曾有學者依「宮使觀文」考證，這紙尺牘收件人是曾舉薦蔡京、當時已罷相的王安石，年代當在元豐二年至元祐元年（1079-1086）間。不知該篇考證文是……？有空當再查找
-蔡京、蔡襄同為北宋蔡姓書家，且皆福建仙遊人，名字起筆都是「亠」，原來這一切不是巧合，真沾親帶故：兩人祖父為兄弟，有共同曾祖父
-《海岳名言》米答徽宗問，謂京不得筆，卞得筆但乏逸韻，米書刷字
。何謂刷字？
．過去所聞，多直譯作快意刷寫。心裡聯想的是工人刷漆、雨刷刷雨的動作
．何老師說，米字熟練，但不到快速刷寫的程度，唐鍈《唐宋筆記語辭匯釋》（中華書局2001年版161頁）舉五例釋「刷」字，皆有集中、聚歛意，或可理解為米個人引以為榮的集古字，結合上下文，米自認其字超越所提蔡氏兄弟、蔡蘇黃沈
。何謂得筆？
．米《自敘帖》寫，「得筆，謂骨筋、皮肉、脂澤、風神皆全，猶如一佳士也……得筆，則雖細為髭髮亦圓，不得筆，雖粗如椽亦偏」
．米既謂京字不得筆，卞字得筆，故，欲知何謂米說得筆、不得筆，或可參考《鶺鴒頌》兩人墨蹟並排
。何謂逸韻？
何老師文中自蔡卞《致四兄相公尺牘》取右圖兩排字，左排「寫上也」二字，是他理解的米得字說，右排「雪意」二字，在他看來略顯硬挺直板，難怪被米芾嫌缺逸韻
【待推敲】
-《宣和書譜》卷十二〈蔡京〉條，評蔡京字「可與[蔡襄]方駕，議者謂飄逸過之」。何老師說，後一句的意思，不是說論飄逸襄不如京，並引白謙慎在《故宮學術季刊》發表的〈從傅山和戴廷栻的交往論及中國書法中的應酬和修辭問題〉一文，指用到「議」字，即已嚴正表明貶意。有空也該再找這篇文章拜讀（話說，累積該讀的書單已一長串……）
-京字不如米字處多矣，何老師列舉數處，例：起收不乾淨、過度追求連續筆勢/過多且不自然的繚繞顯得刻意而做作……。不過不很明白文中所舉起收不乾淨例，即左圖擷自《宮使帖》第一行「再拜」二字，尤其是紅圈標示處，「不屬於橫畫或是牽絲所有的形狀」
。以我目前的程度，只知道這些都是按其筆順動作有可能留下的線條。也因有這些細節，可以想像書家當時用筆的動作和筆順
。不很確定是不是真理解何老師這裡描述圖解的概念，還是只是自以為了解這裡說的不乾淨，需要日後再驗證
。話說回來，這裡紅圈處的線條極細微，如果不是老師專欄裡提供非常高清的圖解，我自己在故宮展場根本看不到這些細節……
第371期2023年08月號第84頁〈心手相應，變態無窮：蔡襄《遠蒙帖》〉2023/10/06
何老師這兩期專欄所寫，配合故宮2023年第三季「筆墨見真章」書法展，有幸在讀文前及讀文後在展間看到原件，也再次感嘆，現場看不到老師文中所寫很多細節，比方只知道宋人對蔡襄書蹟有高評價，但要不是老師一字字剪出放大高清圖像，很難有機會直接感受蔡襄的字好到什麼程度
【新學習】
。收件者當為時代重疊且有交遊的唐詢。《大研帖》有明確記年，寫在明英宗甲治平元年（1064），本帖款識未寫時間，但據本文，當時唐詢人在青州，內容可能涉及唐詢、馮京官場心結，襄去信告知其親戚曾公亮將拜相，不久後唐詢可望吐氣揚眉，查維基百科曾公亮條目，其拜相似也在1060年前後
。根據本文，唐詢曾得紅絲石於黑山，琢（斫？）以為硯，品為第一，並著有《硯錄》。不過網路上寫，《硯錄》原書已佚，不然或許可在「愛硯成癡」展看到書影；可是話說回來，本以為配合硯展，米蘇紫金研相關帖也會同時展出，但也不見蹤影，或許真是匆忙間無從預先規畫配合檔期
【待推敲】
。但在歐陽修《集古錄跋》第二個「南」字，何老師說「最左豎畫起筆不夠乾淨，帶有囉嗦的雜亂線條」。網上未找到更高清的圖，何老師所指當為右圖紅圈處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