託公司尾牙活動之福,2016年有機會認識山下工美。2023新冠四年,尾牙恢復在01/07中午舉辦,到101一路問「什麼鳥日子」餐廳在哪裡(這樣還能正確被指路上85樓,真是要感謝很多人,謝天謝地),意外遇到了101「慶.相逢」,同時利用下午空檔,順道趕上看北美館「在夾縫中行走」。很幸運在這個也不算很鳥的日子,除了登高吃到不隨意的美食,還有餘暇很隨意自在看了兩個好展覽。感恩公司,讚嘆公司!
何謂好展覽?不記得讀過或聽過別人的定義,以我自己目前的程度定義,好展覽就是會激發無數想法的展覽,像石子一個又一個投入水裡、激起一圈又一圈漣漪。這些像煙花一樣迸發四散的想法,不見得符合創作者原始創作理念、策展人原本規畫設計,可能更多是誤讀超譯,但既碰撞出意義,即使只對自己有意義,即使沒能打通藝術欣賞的任督二脈,於我,就是好展覽。
相對於中國書畫,與西方、現代藝術的緣份薄弱一些,看不懂、難有感動。但見到北美館「在夾縫中行走」此次選展的洪東祿《4.5-6.5Hz》與《448Hz》,有了些啟發:乍看隱諱難明,可能只是打開的方式不對,要是切到正確頻率,或許也能有聯想共鳴。像台北故宮所藏宋代花箋,換個觀賞角度,就有機會看到驚喜。
聽過楊英風大名,不清楚他的創作經歷及作品,即使如此,在展間看到前兩幅版畫《豐實的歡欣》(左圖上)、《節慶的喜悅》(左圖下),還沒見到品名,就覺得滿滿心歡喜,想到新人走過紅毯、拉砲「蹦」一聲拉開的瞬間,想到冠軍隊勝出、球迷丟出滿場彩帶的時刻。然後一幅幅、一件件版畫和雕塑作品逐一看去,各種聯想就和這些彩帶紙花一樣在腦海翻揚。能在轉角遇見這次展覽,實在幸運。
不知道楊奉琛是不是見風中之竹而發想創作,也不知他是不是知道這段話的典故,但經由他的創作,彷彿看到當風而舞的竹枝竹葉,竹身俯仰夭然,正是具現化的「笑笑」二字,想起蘇東坡,想起文同,想起吳鎮竹譜,然後會心一笑。
一開始見這流雲一般的線條,猜不出主題,及見品名卡的《躍》字,才恍然大悟,猜測和北美館「在夾縫中行走」此次展出的陳其寬《足球賽》異曲同工,都是運動軌跡的記錄。不過《足球賽》明顯是足球滾動傳接的軌跡,不由得好奇《躍》的主題是什麼?
見作品那一線到底的不鏽鋼體上密布狀似毛髮的印記、線條首尾迴轉出現緊箍形狀,好像看到駕筋斗雲的孫悟空。只可惜齊天大聖翻來覆去,始終在小小的平台上繞圈,躍不出五指山。
查楊英風美術館網頁上的資料品名,原應作《川流不息》,不清楚為何改川為鐉?查「鐉」讀泉,有古人言,〈西峽頌〉似借鐉為鑽,意為鑽燧鑽字,若是,水流穿石,用鐉比川字更能豐富作品意境,且又或許,在方言裡鐉、川、鑽讀音相同或相近。
結束101 85樓的尾牙聚餐,和楊氏一門的作品告別,想著該搭捷運紅線去哪裡,結果到了北美館,和即將下檔的「在夾縫中行走」喜相逢。白雙全當年日本「谷之旅」難以與人分享的欣喜,猜測我能稍稍理解,因為我這天的腳步和思考,一直循著看不見的文字聯想前行,現在要以文字言詮,但想來,別人應該還是無法理解這哪是遊戲、哪裡有趣。
一走進北美館「在夾縫中行走」展場,就見盧奇歐‧封塔那 (Lucio Fontana)《空間概念》,由101移動到北美館途中一度中斷的文字聯想,突然又通電接上:李立鈞《思考漫遊指南》說,篆書「步」字是移動左腳和右腳前行,而篆書「行」字象四方通衢,或帶選擇意涵。此作畫布上兩條割裂的線條,一左一右恰呈草書「行」字,以創作者不太可能預見的方式,巧妙融入了展覽「行」的概念。
不是藝術家,沒有表演的需求或慾望,但某些面向是不是也把凡人日常過成了危繩挑戰,明明可以踏沙逐浪,歲月靜好,卻硬要和神人看齊,把好好的生活過得不上不下。
然後發現展間邊角地上繞了一圈文字,像小時候蹲牆角追尋螞蟻隊伍一樣,一邊跟讀白雙全《台北手記》,一邊和讀到的文字對話:「留心在一個思想和一個思想之間的空白時間」「理論上,要意識到有空白,表示一念已生,豈還有空白可言?不懂」「一棵樹儲了一場雨,大雨過後仍在下雨」「雨後走過樹下,要是再被水滴滴到,應該會想起這略帶詩意的一句,少些不開心,多些與詩心想遇的喜悅」……如此種種,太多感想心得,沒時間一一記下筆記,也沒力氣再把紙本筆記謄錄上網。
-[20240407]聽馬叔禮先生講王維詩,才知道原來一千兩百多年前,〈送梓州李使君詩〉中,王維已有類似文句:「山中一夜雨,樹梢(杪)百重泉」
誠然,看展時、看展後這些自行冒出的質疑、延伸的想法,不見得符合藝術家原來的創作理念。一如王維妮《低頭便見水中天》,藝術家藉創作探索本心,藉作品反映藝術家眼中所見,不過,如果真有這隻鹿,藝術家所見所思不必然是這隻鹿所思所見;同理,觀者也可藉這些作品映照自己,觀想其他的可能,拓寬眼界天地,所思所見本不必同於創作者。